郑刚强院士：“战略科学设计体系”如何回答“钱学森之问”

图 | 郑刚强   文 | 杨娇       

如何回答好“钱学森之问”

什么是“战略科学设计体系”

“战略科技体系”的具体内涵是什么

作为国内艺术设计与金融科技交叉领域唯一的院士，郑刚强院士在工业设计、游艇邮轮高端海洋装备设计、产业链战略设计等领域积累了大量成果。他主持及参与纵向课题20项，完成设计项目400余项，出版著作11部，发表论文92篇，设计及论文获奖59项，获国家专利19件，带队参赛获奖298项。创建院士智库汇聚百位院士，链接数百位院士及诺奖得主赋能区域创新；受邀出席100多场国际及国家各级产学研论坛、高校、企业讲座；以设计助力产教融合与产业链创新升级，建树了中国自主战略科学设计产业化知识系统，并在人工智能、新能源、船舶海工、矿产建筑、生命健康等产业领域应用。

郑刚强院士前沿探索设计学与金融科技学科交叉，作为战略科学设计产业化理论体系的奠基人，致力于将设计创新应用于农业、工业和服务业，助力产业链转型升级。

郑刚强院士的工作和生活经历，体现了他对学术研究和实践应用的深刻理解与不懈追求。他的工作不仅推动了设计界前沿创新发展，更为产业界提供了宝贵的创新资源和思路。通过他锲而不舍的努力，艺术设计与金融科技交叉融合的战略科学设计正在成为助力企业与产业链创新发展、探索打造新质生产力的“芯片与引擎”。

在当今世界，科技与艺术的融合已成为推动社会创新发展的重要力量。郑刚强院士的教育背景横跨艺术设计和机械工程，体现了文理兼备的学科特色。在本次专访中，郑院士分享了他的个人经历、对钱学森之问的深刻见解，以及他提出的“战略科学设计体系”的具体内涵，对启迪人生创新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Q：今天的时代背景下如何回答好“钱学森之问”？

A：“钱学森之问”是一个很重要的命题。在他提出问题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做出了解答。如何培养杰出创新人才？钱老认为应该把艺术与科技融合。从全球来看，你会发现顶尖的科学家（包括诺贝尔奖获得者）中有很多都爱好艺术。为何顶尖科学家有很多爱好艺术？因为人的大脑两半球，需要得到均衡发展才能更好的创新。不能只是为了学科学技术，而忽略艺术创意、设计创新的思维。这样容易造成单一的研究，很难创新。

钱老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培养创新人才需要将艺术与科技融合。我觉得各个学科门类、各个产业领域都应该融合，人的思维应该建立大的知识架构体系。

我们可以预见，在人工智能时代，有大量的知识实际上不需要死记硬背，但是掌握这些知识的核心原理和方法的能力缺乏。在新时代背景下，我们需要重新评估科学与艺术、设计的关系。

我认为国家不仅需要战略科学家，也需要战略设计师。设计是艺术与科技的桥梁，艺术灵感与设计创意可成为科技创新的重要思维源泉；科学可为艺术设计提供系统化建构与本质规律认知的方法。科学界、教育界应重视艺术设计价值，这对产生创造性、首创性、突破式创新人才具有重要意义。科学与艺术融合、科研与产业融通，是推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路径。“艺术设计+金融科技”交叉融合与实践探索具有重要价值。

工业设计不仅能够把创意凝聚在产品与品牌中，更重要的是能够把设计创新“金钥匙”融入并驱动产业链创新升级，进而提升城市能级。因此，我致力于研究决策者需求，解决政府、企业和高校融合创新发展难题——通过产品设计、品牌设计、信息设计、产业设计等设计技术服务与关键资源导入，为政府、企业、院校和产业集群提供创新支持，助力区域产业链创新升级与高质量发展。

Q：什么是“战略科学设计体系”？

A：“战略科学设计”落脚点是设计。不管是艺术设计、工业设计、品牌设计，这些都是技术型设计。战略科学设计是“大设计”，它不是简单地画技术图，而是规划蓝图与实施路径。现在的各个学科，缺的不仅是技术型工作做到深研的水平，就是像钉子一样单点聚焦钻研下去；同时它也要有横向拓展、融合创新的精神——这样才能培育思维广“博”知识丰“硕”而又精益求精的“T型”人才。   

设计学的核心是研究需求：社会需要什么？产业需要什么？教育需要什么？用底层思维分析就可发现国家需要战略科学家！而各个学科领域都缺乏战略科学家，每个专业领域都缺战略级的人物。大道至简，战略科学和设计，把这两个简单的词组合在一起具有重要的意义。

Q：“战略科学设计”的具体内涵是什么？

A：“战略科学设计体系”，这是我对钱学森之问的理论与实践解答。

该体系分为三大战略系统板块，也是我研究的三个步骤：

第一套战略系统是“设计产业化”。

设计是一门应用型学科，设计是面向产业、面向应用的。设计产业化理念非常重要，总体来说就是把设计融入产业，而不是把设计和其他的产业分开。因为现在的设计界，大都是为其他的产业提供服务。我认为设计产业化是把设计融入各个产业中去。但是设计界常规的理解就是设计出产品，再把它投入生产。

设计产业化相当于把设计界和很多学科、很多产业进行集成创新。不仅是钱学森强调的科学和艺术融合，还要把产业和教育融合，多学科、多产业、多领域知识体系与资源系统集成在一起才是生态级创新系统。这只有设计能够做到。万物皆可设计，每个学科都可以搞设计，很多学科要想创新，建议都学一下设计思维，因为设计就是创新。

我们不但要有技术思维，还要有设计思维，更要有战略思维，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我提出的战略科学设计的第一套系统是基于产品设计、品牌设计、艺术设计，升级到战略级高度，称之为设计产业化战略。

第二套战略系统是“上市产业链”。

我在研究设计产业化过程中越来越感觉到它实际上是个产业链设计体系。我们设计不能只提供产品设计、品牌设计，就是企业所需要的这些技术型设计，能不能提供一点战略设计？

那么什么样的战略设计是高维度的？我认为是“上市产业链战略”。

我把设计产业化理论体系和设计学特质、金融科技上市体系进行了融合创新，或许可以在艺术设计和金融科技的交叉领域开辟一条新路。虽然这条路很崎岖，但是它很有意义。

针对产业化、产业链发展现实需求，首先要搞清楚企业的本质是什么。一个企业初创期，它可能是一个创新、创业试探，是一种创业精神的发挥。任何一个企业从小做到大难度是非常大。大部分企业都希望能融到资，因为创业团队不可能都去拿自己的经费去创业。他们在创业过程中就要不停地融资，专业机构投资需要上市才能退出，不能上市的项目很难融资。基于创业形成正向收益与融资过程的复杂性，每一个创业的企业从小做到大是一个残酷淘汰的过程。

创业孵化从0到1是“孵化模式”，类似于把鸡蛋孵成小鸡，从0到1是非常难的一件事。从1到90也很难。在这个路上已经有很多企业被淘汰了，因此从1到90是“加速模式”。而从90 到100是“沸腾模式”，这就是我提出的“沸腾器”理念。

中国A股是全球最难上市的资本市场之一，上市的核心是企业董监高团队，完全按照证监会要求运营公司。优中选优的企业至少经过1年到3年的专业培育，才可能健康安全合规上市。即使现在注册制门槛似乎放低了，上市仍然很难。很多企业家需要专业的培训或者咨询辅导。上市产业链对企业融资上市的要素资源进行融合创新，对驱动产业链创新具有顶层引领的战略级意义。

第三套战略系统是“院士创新链”。

很多科学家、教授都很想把自己的技术成果，进行转化和应用。其最大的痛点就是搞研究的人才，不一定擅长产业化。

成果转化或创业意味着，我们不但做纵向课题还要做横向课题。横向课题也是产业化应用的一部分。院士的科技成果如何推动创新？我把它称之为“院士创新链系统”。

院士的科技成果转化到什么地方最有价值？当然是转化到上市产业链最有价值。

假设把院士成果尽量地转化到即将上市的公司，或已经上市的公司，或具备独角兽潜力的公司，是不是可以产生1+1大于2的效果？

因为金融科技上市的资本战略，可以放大产业势能。中国资本市场尚有很多短板需要改进。金融科技领域应该要学会用资本力量赋能产业发展。有些方面是需要向国外学习的，只有这样才能赶超，才能应对未来科技创新等领域的惊涛骇浪。

如何把以院士科技为代表的科学家、工程师，以及科研人员的创新成果在产业端进行转化非常重要。很多时候解决卡脖子问题是应用，而不仅仅是基础研究。

我不否认基础研究的重要性，但是应用研究也重要。人类历史发展到现在，严格来讲科学发展日趋缓慢，快速迭代是技术应用。科学大爆炸的时代，要往前追溯几十年甚至一两百年，有很多理论体系的建构，奠定了很多学科的基础。

现在实际上很多前沿研究是技术应用，技术应用在产业端，就是要能够形成具体的产品与服务。产品可以是有形的硬件类产品，可以是无形的服务类产品，也可以是平台类互联网产品等。

这些产品应用到人们的生产生活中去，就需要把底层的科学，转化成为可应用的技术，并且把技术实现为产业化产品。很多院士科学家的技术成果需要企业界促进应用。

“设计产业化、上市产业链、院士创新链”三位一体，我把它称之为产链化战略科学设计“芯片”，呈现出来就是“院士创新中心”或“院士智库、战略科学院”的三位一体创新架构。我们可以把这个架构看作是一个芯片。这个芯片不仅包括计算机硬件芯片，更是大脑芯片、人类智慧芯片、企业与产业链软硬合一的芯片。

Q：你为什么要创建“院士智库”？

A：研究者不仅要面向国家重大战略工程与基础理论进行研究，还要面向社会经济现实需求提出破解方案。我当选外籍院士后，发现院士科技成果产业化的痛点，并开始筹备成立“院士智库”平台。目前已汇聚一百多位院士，院士智库通过参与策划组织院士论坛等各类活动，推动院士科技成果转化、技术转移和产业化应用，可为各地政府与企业、高校等机构提供人才引入、科技创新、平台共建、资源导入等系统赋能。

院士创新中心是企业级、产业链级创新平台；院士智库是城市级的、区域级、生态级创新平台；战略科学院是社会级创新平台；三者合一形成战略科学设计创新架构。我们希望打造出一套标准版本体系，用在不同地域与产业。“院士智库与创新中心”可分解成三个重要的功能：

第一个功能板块，可以打造引流的窗口：它是可以代表城市或区域成为对外交流的窗口。不仅面向C端用户，更重要的是面向B端决策者。例如可以打造“院士论坛”或“院士名家讲坛”汇聚高维能量与资源。很多政府领导经常去北上广深招商，要提升GDP和财税，并希望把招商引资和招才引智结合在一起。我提出的院士智库中心与院士论坛模式，就不需要领导经常出去招商了。可通过举办院士论坛，结合地方产业链资源，进行“院士人才技术+产业链资源+政府政策”三位一体招商。也可以把想招引的对象邀请到院士智库中心。在“院士名家讲坛”上面给他一个讲台，让你招商的对象来讲，比如说企业家和投资人；让各个行业的领军人物都可以来讲。这是打造引流的窗口。

第二个功能板块，可以打造复合化创新平台：院士智库中心不但是院士科创产业研发与孵化、招商中心，而且可以把它打造成为大健康体验中心。可称之为“院士会客厅”，可吸引各领域高水平的人物来到这里，表达他们的观点，带来他们的资源，进而用产业链与康养资源把他们留下来。因为很多院士、科学家的研究成果，有很多都是服务于人类的健康的；或者说间接服务于人类的健康与发展。那么如果把院士智库中心，打造成为健康体验中心会很吸引人。当今北上广深很多新商业模式，都是用大健康设备产品来引流、锁客，促进产业创新。

第三个功能板块，是“院士创新中心”，也是重要的“院士科技大使”洽谈交流签约合作的平台。

它可以成为城市战略，如果一个城市能够打造成为中外知名的科技产业结合的签约中心，意味着也可以吸引很多投资人、企业家过来。

院士科技大使相当于院士经纪人、科技经理人。这些人才来自哪里呢？可以来自各个行业的精英人物，一方面他要懂科技、懂科技成果转化。另一方面，他要有水平和院士、企业家、投资人对话。需要既拥有跨界思维，又拥有交叉型人脉的高能量人物，需要跨界创新的复合型人才。

我们不但要把艺术和科学融合，还要把产业和教育融合，还要把各个学科领域，各个产业领域的规律提炼出来，多培养复合型人才。

一方面可以了解科学家院士干的工作，另外一方面他能够有水平有能力和企业家对话。由科技大使代表院士和企业洽谈合作，促进科技成果转化。

我相信每个领域里面，都有这种有慧根、有能力、有悟性的人才。我们希望把这样的人才挑选出来，汇聚到院士智库中心。当汇聚了一大批这种具有成果转化能力的院士科技大使的话，意味着很多院士专家都愿意合作。

因为让院士直接跟企业家洽谈是不合适的。企业家与院士都很忙，谁来做中间的衔接工作。一般来说两个高维度机构之间的合作，通常是需要中间的推动力量。

未来，希望全社会共同努力，通过设计创新促进科技与产业融合，让院士科学家发挥更大价值，协同企业家打造新质生产力。